曲悦已经选好位置,在距离他两丈远处:「曲疗之时,大夫不适宜与病人挨得太近。」
君执微微讷,显然是第一次听说:「为何?」
曲悦哪里知道,信口胡诌的,反正不想和他挨着。
她知道挨得近更容易套近乎,但曲悦有块儿心病,和目标人物之间套近乎,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。
想她最初开始执行任务时,十五岁,远远不及现在的胆识和得心应手。为了接近目标人物,为了证明给二哥看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,她无所不用其极,扮成一个瞎眼的歌姬,利用柔弱和美色与之周旋。
很有用,比来学院证道简单的多。
但只此一次,往后再没使用过。
那「目标人物」被囚禁在地下十八层重刑犯牢房里,十几年了,她从不敢轻易进入异人监狱,总觉得亏欠了他很多。
「前辈,请您集中精神。」曲悦准备弹奏《春秋十三曲》里的疗伤篇,「先试一试。」
「恩。」君执再次合抱双手,闭上眼睛。
音符自手中缓缓流淌,曲悦催动音波进入他周身大穴,为他稳固魂魄,梳理经脉。
却总是遇到阻碍,他身体里仿佛有只手,不停拨乱她的音符。
曲悦被迫停下:「前辈,您杂乱的心思实在太多,最好放空一些,使自己静下来。」
君执未曾睁眼:「抱歉,我尽量。」
待他将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后,曲悦继续弹奏,然而音符入体,与他的真气彼此拉扯,像在对打兵乓球。
她的修为不如他,自然打不过他,险些遭受反噬,及时收了回来,严肃道:「您若静不下来,晚辈治不了。」
君执睁开眼睛,黝黑的眸子里闪着些无奈:「我若静的下来,也不劳烦你来治了。」
曲悦:……「依晚辈愚见,您的心病似乎比伤病更重一些,不如先解决心病。」
君执苦笑:「心病太多,无从下手。」
曲悦将琵琶横放在腿上:「那就从最简单的心病开始医治。」
君执一怔:「最简单的?」
「关於君舒公子。」
「那可不简单。」
曲悦不与他争论:「请您派个人,将君舒公子叫来这里。」
君执稍一思索,信手掐了个诀,半空出现一只纸鹤,晃悠悠飞走了。
不一会儿,君舒匆匆赶来:「二叔,您找侄儿有事?」
见到曲悦抱着琵琶也在,愣了下,彬彬有礼地拱手请安:「先生。」
君执看着他的目光,添了几分慈爱:「我正与先生说,让她将你收下,代表咱们覆霜参与稍后的试炼。」
又来?君舒深深皱眉,昨晚上才回绝了居不屈:「二叔……」
他刚要开口说话,听见曲悦凉飕飕的声音:「其实论你的品行,我根本不想收下你,是摄政王百般苦求,我才勉强答应。」
这话说的君舒茫然:「先生,我的品行怎么了?」
曲悦嘲笑道:「身为一国之君,你不思进取,将重担扔给摄政王,你觉着你的品行如何?」
君舒察觉曲悦心情不佳,说话小心翼翼:「我二叔比我更有能力,能者多劳……」
「可摄政王早年受了伤,经脉逆转,神魂缺失,原本还能再活五十年,因操劳过度,现在只剩下一年的命了。」曲悦胡诌的情真意切,看向他的目光异常严厉,「他想看到你在九国试炼上扬名,走也走的安稳些,你却还不思进取!」
君舒整个傻住。
君执的嘴角微微抽了下:「曲先生……」
曲悦扭脸训斥他:「摄政王也是糊涂,为何不告知他真相?您不愿给他压力,却不想您走后,他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,左有天魔犯境,右有天风虎视眈眈,覆霜何去何从?」
「二叔?她说的、说的是真的吗?」君舒从懵怔中醒来,倏然转身直面君执。
君执僵在石头上,看到君舒身后,自己对面的曲悦不断眨眼睛,示意他尽量跟上节奏,不要破坏气氛。
君执唯有搅动周身气机,使之异常紊乱,猛地吐出一口血。
「二叔!」君舒慌张跃上石头,扶住他,「难道是真的?!」
君执微微垂头,露出一抹凄凉悲苦的神色:「哎。」
真正的演技不需要任何言语支撑,流转於眼角眉梢之间,糅杂在轻轻一声「哎」里。
君舒的眼圈瞬间泛红。
曲悦突然明白,自己遇见真正的对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