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8释心结相守讵可待
幼春住了脚,看面前那人。他似已等了许久,眼角眉梢宛如带霜雪般清冷,纵然天色甚好,暖黄的光落在那张清朗面容上,犹有几分冷冽未退。只望着幼春之时,才透出和暖笑意来。
幼春站在远处,见他一步步过来,本想后退,偏又无法动弹,心头有个声大叫,却仍盯着他看。
景风走到幼春跟前,略俯身,伸手摸过她的头。这般熟悉的感觉,幼春望着景风双眸,眼睛即刻湿润,便闭了双眼。
景风打量着她,柔声说道:「春儿,近来可好么?」幼春不言语,却也不动,景风的手揉过头顶,何其熟悉的动作,何其温暖的感觉,幼春回味他关切言语,忽地就想放声大哭。
她自小颠沛流离,生死起伏,活的惊慌失措,莫说是同龄人,就算是个成年之人,也未必如她一般经历那些诡异凄惨之事。幼春心底对人世对人性本已是失望之极,将死之时,被李氏所救,承蒙她一片关怀,妹妹们又对她好,才叫她的心渐暖过来,但对此外的世人,仍怀着防备。
一直到遇到景风,起初也是惊慌戒备,从不曾有人对她如此之好,就算是表面之好,暗地里却对她打着莫名主意,因此幼春宁跟着阿秀离开景风,只觉得那「好」之下,必定暗藏什么莫可言说。
不料一而再再而三同他接触,却觉得此人温和之极,对自己竟是真真的好,且直觉上一见他就觉亲切……才慢慢放开戒备。
幼春的心很是单纯,「你若对我好,我就对你好,你若是好人,我也会对你好,若是坏人,就跑掉罢了」。
且她先前总活在惊悸之中,终於有个人彻头彻尾地想护着她,她心中也是欢喜,但因看惯无常,这欢喜却带着忐忑,总有种脆弱之感。
因此不免患得患失,她仓皇良久,十分贪恋景风给自己的这份护佑,故而更加怕乍然失去。一朝受挫,便不想再依赖下去,免得更伤。
景风见她神色变幻,心头一叹,缓缓俯身,单膝跪地,便将幼春抱住,幼春靠在他肩头,终於忍不住,泪便一滴一滴打落。
景风便说道:「好春儿,此番我来,便是想同你说——不是你想的那般,我心里……是极想叫你跟着我的,只不过你知,其中有诸多事务掺和,有些事,是超出我掌控的,故而现在,我做不到,但……我答应你,总有一日会叫你跟在我身旁,谁也……不能拦挡!」说到此刻,眼神一沉,便露出决绝笃定之色。
幼春本还怀着防备,听了景风这番话,便将手搭在他肩头,略用力抓着,泪汪汪问道:「真的么?不是故意……不要我的?」
景风鼻子发酸,说道:「怎么会故意不要你?我心里头一千万个想要你,好春儿,再忍耐些时日就好了,相信我,好么?」
幼春点点头,脸靠在景风肩上,说道:「只要不是故意不要我就好了。」
景风将她紧紧揽在怀中,说道:「嗯,很乖。」
终於忍不住,望着幼春带泪的脸,景风轻轻地在幼春额头亲了一下,幼春怔了怔,而后却又靠在景风肩上,两人如此静静相抱,景风结了心结,心头又酸又是欣慰,却没留心,在身后走廊之下,三少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。
景风拉着幼春的手上了廊阶,正跟三少碰面,景风一笑,并不见其他颜色。
三少点头,看幼春说道:「听闻你出去找人了?」幼春想定是无有同三少说了,就点头,说道:「他不在。」三少问道:「你要找的是何人?」幼春说道:「是一个小哥哥,三少爷,我想去看看他,你说成么?」夏三少扫了景风一眼,说道:「嗯……等会再说。」
三少这才又同景风一点头,说道:「听闻狄大人今日就要启程回妙州了。」景风说道:「正是,故而过来看看。」三少说道:「狄大人对幼春很是关心呢。」
幼春听了这话,只以为是好的,就抿嘴笑。景风看她笑逐颜开的,就微笑说道:「有劳三少爷照料他了。」三少说道:「这是我应该的。」景风说道:「日后定会多谢。」三少深深看了他一眼,说道:「嗯,我记下了。」便自去了。
幼春见三少去了,就同景风说道:「景风叔,去我房里罢。」景风说道:「使得么?」话一出口,却有些后悔。
幼春不解,说道:「自是使得的……」却没留心,只问道:「景风叔真个今日就要回妙州了?」
景风见她不在意,才放了心,只道:「是啊,不过过几日我会回来看你。」
幼春听了这话便高兴,说道:「好啊。」两人慢慢向前,一路到了幼春房间,幼春推门拉着他进去,两个丫鬟便上来行礼,又去倒茶,幼春拉景风坐了,景风环顾周遭,笑道:「此处竟比点检府更好些,三少爷果然细心,待你甚好,如此我便也放心了。」幼春说道:「三少爷是好人。」想到起初见他,还以为是坏人来的,不由就笑。
顷刻茶来了,幼春便叫景风喝茶,景风喝了口,说道:「对了,方才在外,你说要去见何人?」幼春说道:「是昔日认识的小顺哥哥。」景风说道:「哦……为何忽然想到见他?」幼春说道:「我许久没见他了,有些惦念,也不知他好不好。另,我听闻大人那边想要找寻水性极好的人,我觉得小顺哥是最合适不过的,只是大人似不同意。」景风说道:「你说秀之……他自有打算,任凭他去。」
两人说到此,幼春犹豫片刻,就问道:「这几日我隐约也听了些风声,似是说大人要同鹰岩的白大王开战,是真的么?」
景风说道:「鹰岩最近动作频频,犯了……秀之的忌讳,他是万万容不得的,因此这一战势不可免,不过以秀之的性子,势必要有万全之策后才动,不会急於一时。」幼春说道:「嗯。」一说到大帐,她很是头疼,又问景风说道:「倘若如此,景风叔是否也会参与其中?」
景风说道:「这也要看他的调度安排,不过妙州兵力比涂州的要强一些,怕也是不免……」话说到此,就猜透幼春心意,急忙又说道:「不过你放心,我们都是久经惯了的,不会有事。」
幼春勉强点了点头,又叹口气,说道:「要是天下没什么争端就好了。」
景风就笑。两人说了片刻,景风手上捏着一物,来来回回绕了几百回,终於说道:「春儿……」幼春说道:「嗯。」就抬头看景风,景风眼神闪烁,片刻说道:「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。」幼春问道:「是什么?」景风刚想把手上之物拿出,外面忽地跑进个人来,却是无忧,叫道:「阿春!」猛地见景风在,就又叫道:「狄叔叔。」
被无忧这么一扰,景风便把手中之物重新握了回去,此刻无忧过来,就也坐了,说道:「我刚才过来,三哥叫我带话给你,改日他有空,就跟你一起出去找那个人。」
幼春一听,就也忘了景风的话,惊喜交加说道:「三少爷答应了呀?」无忧说道:「可见我三哥疼你吧?嘻嘻,我平常央求他出去,都没这么痛快的。」幼春也欢喜说道:「真是多谢三少爷了。」
三个坐了片刻,景风见他两个说的兴起,就起身要回去。幼春这才急了,慌忙拉住他袖子,景风不免又安抚了她一阵。幼春很是不舍,无忧就也在一边宽慰她。
终於景风出了门,幼春才想起他说的话,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好奇,不知景风要给自己的是何物。只好等下次再见才问了。
第二日早上,果然三少就来叫幼春,幼春正起了床,同无忧两个吃了早饭。三少见她准备整齐,便说道:「今日有空,带你出去转转。」幼春大喜,却又问无忧,三少说道:「今日太太带他去姨妈家里了。」幼春就想,必然是去他表妹雅翘那里,一问三少,果然如此。
幼春便跟着三少出门,两人坐车出城,一路倒见些涂州士兵,在街上飞速跑过,幼春问道:「三少爷,他们在做什么?」夏三少说道:「想必是在备战。」幼春便有些紧张,三少见她如此,就说道:「放心,就算是打,也不是在城内,得去海上。」幼春只是叹。
车子出了城,便向着南泊而去,果然越见荒凉,最后见山隐隐地,环抱着一汪水,周遭的仆人四处看了看,回来说道:「少爷,前方山脚下有几间草房。」於是便又驱车而去。
马车将到草房前,夏三少便命人停车,自己翻身下地,又接了幼春下来,幼春四处打量,忽地见草房前放着几个草框子,顿时就目光一亮,叫道:「小顺哥哥!」
正在此时,却也听得草房内有人一声咳嗽,不悦说道:「你来百次也是一样的!休要……」话说到此,就听得幼春的声,一时断了话头,此刻幼春跑到门口,却见房门不推自开,有人靠在门口,望见幼春之时,又惊又喜,叫道:「是阿春啊!」
却正是阿顺。只不过脸色蜡黄,又似瘦了许多,原本健壮精神的,此刻却好像毫无力气,整个人靠在门板上,见了幼春便迈步要出来,不料身子一晃,反要跌倒,幼春急忙上前扶着,说道:「小顺哥,你病了?」
一阵忙乱,夏三少就叫人驱车去请大夫前来,阿顺坐在床头,望着幼春,说道:「你怎会来?」又扫一眼站在门口的夏三少,自始至终三少都未曾进门。
幼春说道:「我心里惦念你,前天在市集又没见你。」阿顺咳嗽一声,说道:「不留神染了病,本以为挨两日就好了,没想这次却拖得久。」又苦笑,说道:「也没个人能来看我,我也是做梦也想不到,你却会来。」
幼春说道:「前日子我也病了,此刻却好了,你放心,等会大夫来了开了药吃了,也就好得快。」阿顺点头说道:「你前日也病了?唉,只是麻烦你……跟三少爷了。」幼春笑,低声说道:「三少爷是好人,没事的。」
她声音虽低,奈何这屋子不大,门口背对而战的夏三少却听得明白,便淡淡一笑。
两刻钟过后,大夫便来到,替阿顺把了脉,断他是「偶感风寒」,因未及时用医才拖延至此,又谆谆说道:「讳疾忌医最不可取,若是再拖两日,寒邪入肺,怕是回天乏力了。」听得幼春毛骨悚然,小顺倒是一片坦然。
大夫开过了药,幼春抢着要去熬,三少却叫手下仆人寻了药罐子熬去。幼春心头对三少越发感激。
作者有话要说:周日啊,努力再写一章,老规矩不多言了。嗯嗯,抆汗。。
对了,对幼春的性格解释一下,她虽然女扮男装隐藏身份,却也努力自持的,只不过周遭众人(多数)以为她是男性,欢喜疼爱之下,也有些啥啥接触的,自然,其中以阿秀为代表者,其他除了景风,没太有过分的吧。
大家只看到阿秀「轻薄」幼春,却没想到,一来阿秀自认真心没那种意思的,二来对幼春来说,开始时候她也拒绝过,只是反抗不过就是了。这是一个渐渐习以为常的过程,而且非轻薄的话,对她来说,这是一种疼爱之举,因此也就不那么讨厌了。不知大家懂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