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。
鸢南, 万象巫。
魔鬼沼位置传来的剧烈震动,惊醒了正在打坐的休容。
她匆忙从卧房跑出来,瞧见她父亲沈云竹快了她一步, 沐浴着晨光,凭栏站立,眺望着震动的来源地。
魔鬼沼遍地瘴气, 阻碍窥探。
休容疾步上前,来到他身边, 紧抓他的手臂“爹, 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”
之前族老们审判燕澜时, 况雪沉开启虚空神器四方盘, 她和猎鹿一起跟随燕澜,通过传送门去往了温柔乡, 掉落在外围。
等两人抵达温柔乡, 又听闻燕澜去往了极北之海。
她和猎鹿没在温柔乡逗留,选择返回万象巫。
当时跟着离开,是为了保护燕澜。
更是为了告诉自己那遭受背叛、伤痕累累的好友,他们愿意与他共进退。
然而他们同样放心不下巫族, 有父亲在,休容不必担心回来后的安全问题。
逐影这个窃神的隐世族老暴露以后, 如今巫族人分为了两派。
其中大部分长老和族民,内心无法接受族老们的行为, 在猎鹿的努力下,离开万象巫, 搬去了魔鬼沼。
魔鬼沼的面积,其实比万象巫广阔千倍。
剑笙居住的区域,仅仅是沼中一片小小的禁地, 唯有看守五浊恶世的大巫才能入内。
禁地之外的大片区域,是巫族人最初的家。
他们五千年前才迁移出来,沼内的洞穴和树屋,仍留存着巫族人的痕迹。
逐影并未阻拦他们。
当然,也有极少一小部分人,选择跟随逐影,继续留在奢靡气派的万象巫。
他们认为窃神已成事实,唯有向前看,哪怕与大荒怪物为伍。
而休容留在万象巫,则是为了劝她父亲悬崖勒马。
“爹”
“奇怪。”
沈云竹抬头望天,清晨时分,天幕依然黑沉。
无数粗壮的闪电链在乌云中穿梭,却又不见降雨的迹象。
沈云竹分析了许久“这像是五浊大门动荡,引发的天象。”
休容心中一紧,她母亲还有猎鹿,都在魔鬼沼内。
“逆徊生。”沈云竹望过去,“好端端的,大狱大门为何动荡,莫非你做了什么”
之前喊他一起去破门,他明明不答应,说要保存实力先去攻温柔乡。
逆徊生也是被动静惊出来的,去询问另一侧的木头人“棺木隐,你们干的”
棺木隐和另外几个逃出来的大荒怪物,原本被魔神姜韧聚在一起。
姜韧时日无多,撒手不管以后,他们便被逆徊生邀请来了万象巫。
棺木隐摇头“你不是叮嘱我们,在你救出怜情之前,不要节外生枝”
逆徊生想想也是,他们连魔神姜韧的话都愿意听,是些“老实怪物”。
他回望沈云竹“你确定是大狱大门出了问题”
棺木隐也看过去。
沈云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“呵,你们都是被单独封印,只有我是从大狱里逃出来的,竟然怀疑我对大狱的判断”
“真是太好了”逆徊生眼眸骤亮,“没谁动它,它自己动荡,肯定是连环封印出了大问题,不等了,我这就前往温柔乡”
柳藏酒的九条尾巴早些时候就长了出来,他敢说,如今已是人间最强的大妖。
但逆徊生听闻温柔乡将要举办婚礼,明知他们是通过分析他的行事作风,故意使用拖延之计,依然决定多等上十天半个月。
这么短的时间,逆徊生不信他们能长进多少。
而他却可以将柳藏酒驯服的更好。
婚礼之日登门,给他们都瞧瞧,大荒第一驯兽师的本事。
如今连环封印再次动荡,逆徊生当然要顺势而为,将其他因素抛去一边。
他必须救怜情。
自从离开封印,他的脑海里充斥着这个念头。
可能怜情是他在大荒唯一的好友吧。
总之不会是爱情。
谁敢爱怜情。
棺木隐提议“逆徊生,不要舍近求远,先和我们一起去魔鬼沼开启大门吧。我也想救我哥哥,只要大门开启,人间巅峰,怜情和哥哥自然可以出来。”
逆徊生甩手“我没你耐性好,我等不了。咱们各忙各的。”
他将柳藏酒放出去十万大山里捕猎妖丹,提升妖力,现在要忙着召唤回来。
棺木隐冷笑一声,她早已认清他们这些怪物,永远都是一盘散沙的事实,若不是一直找不到她哥哥葬木隐被封印在哪里,根本不会和他们凑在一起。
她招呼沈云竹“走”
沈云竹还没说话,休容抱紧他的胳膊不撒手“爹娘也在魔鬼沼,你们去开大门,她一定会拦的,你想要娘的命吗”
棺木隐说“不必担心,我们会注意你的母亲和情人。”
休容心里恨透了这些怪物,但从来不与他们红脸呛声,只劝自己的父亲“爹,您如今还没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,我和燕澜求求情,他一定会让您留在人间。”
绝渡逢舟就在人间游荡,无害的怪物,藏在人间根本没有问题。
“但您这一步迈出去,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”休容语带哭腔,“您明明是喜欢人间的,喜欢可以为您带来更多能量的人类。真要为了归墟志里的一个虚名,毁掉人间,毁掉您和娘的夫妻之情,和我的父女之情”
沈云竹最近整天被女儿闹腾,颇为头痛“棺木隐,大门用不着我们去强行开启。”
棺木隐“怎么说”
沈云竹解释“大狱是九天神族比照原先的大荒,近乎完整复刻出来的。空间越大,越是容易漏风。大门已被强行开启多次,早已不牢固,连环封印动荡,它会第一个崩。巫族如今没有能及时关闭它的人,咱们只需坐等开启便是。”
又对休容说,“告诉你娘和猎鹿,带着族人赶紧撤出魔鬼沼,回来有法阵保护的万象巫。”
休容想都不用想“娘和猎鹿肯定是会号召他们死守,可能还会开启魔鬼沼的封锁法阵。”
沈云竹沉默片刻“那我也没办法了。”
休容呼喊藏在她父亲体内休养的逐影“逐影,你是我们巫族的族老,打算坐视不理”
沈云竹嗤笑一声“你就别指望逐影了,他窃了神族的血泉,早成怪物,不杀鸡儆猴,肯放族民退回魔鬼沼去,已算他还剩下一点身为巫族人的良心。依照眼前情况,逐影唯有和我们这些怪物站一边,才有希望重得肉身,继续苟活于世。何况他和魔神一战过后,重伤未愈。”
逐影果然闷不吭声。
沈云竹望向魔鬼沼“无论如何,你劝劝他们吧。要退尽快退,不可犹豫。瞧这形势,晚一步都来不及,里面的巫族人一个也活不了。”
休容脸色煞白,颤着手摸出传音符,将消息告知身在魔鬼沼的母亲和猎鹿。
极北之海上,依然惊涛骇浪。
撕心那句“我们继续”,一直伴着浪声在姜拂衣耳畔回荡,令她的心跳愈发剧烈。
那片从海底升起的陆地,已经稳固的悬停在封印地高空。
无数条触手从内部不断撕扯着剑气莲花,将花瓣撕扯的变了形状。
姜拂衣心中虽然着急,却不能越过母亲拿主意“娘,我们现在该做什么”
昙姜指向前方悬停半空的广阔陆地“你往前飞,靠近剑气莲花,以剑心为它剑气。但记得,一定要保持你认为安全的距离。”
“那您呢”
“我才刚吸收无上夷的法力,如今在体内乱窜,给我一点时间稳固一下,稍后便去。”
“好。”
昙姜提醒“千万注意距离,而且你不用做什么,只需要靠近,剑心自然而然就会为莲花补充剑气。”
姜拂衣忙不迭答应“我记下了。”
昙姜目光沉静,目望姜拂衣穿梭风暴,极速朝那片陆地飞去。
她原地停留片刻,立刻返回鲛人岛。
岸边站着刚抵达鲛人岛的闻人不弃几人。
真言尺亮起时,还不知发生了何事,此刻剑气莲花升至高空,站在他们的位置,已经可以窥个大概。
“闻人弃,你跟我走一趟。”
昙姜是奔着他来的,直接落在他面前,“撕心感受到我剑气增长过快,不再等待,开始破印。我本想将阿拂打昏,但摸不准她的修为,怕办不到,又怕伤了她,需要你的真言尺帮忙。”
闻人不弃愣了下。
昙姜恨不得拽起他就走,催促“快随我走,时间紧迫。”
闻人不弃眉头深皱,担忧的朝海中央望去“昙姜,我理解你的心情,但你这样做,有没有想过阿拂的感受”
换做从前,闻人会赞成。
但上次他为姜拂衣好,逼迫燕澜远离她,被姜拂衣好一通教训,反省了很久,“说句不中听的,你平安无事最好,万一丧命,是想她终生悔恨不成”
昙姜不管这些“我现在只讲阿拂的命,没什么比她好好活着更重要。”
闻人不弃劝道“阿拂不是十一年前的小孩子了,她远比你想象中的更有能力,你应该和她商量着来,这样胜算更大。等到实在没办法,为人父母,再将生路留给她。这样阿拂努力过,对结果也容易接受一些。”
“真言尺的预言摆在那里,我不能接受任何意外,你不愿意算了。”昙姜望向凡迹星几人,“你们和我去。”
商刻羽在犹豫,他也有些想将姜拂衣打晕。
但他不善于揣摩人心,不是很能摸得准姜拂衣的性格,看向凡迹星“你这个义父怎么说上次她想去巫族救燕澜,闻人坚持不让他去,我拿不定主意,你是最支持她的,口口声声说要相信她。你说去,我们就去。你说不去,我们就不去。”
凡迹星“”
很想怀疑商刻羽是在故意报复他。
但这个节骨眼上,他知道大家都在担心阿拂。
凡迹星不想违背昙姜,却也只能为难道“仙女,我觉得闻人兄说的有道理。”
亦孤行原本都打算动身了,见他们都不去,退了回来。
他也明白,此时的恩人不太冷静。
完全听她的,未必是对她好。
亦孤行自从跟了魔神,从来没有违背过魔神的意思,没想到,今日竟然要违背真正的恩人“阿拂的潜力,可能比你以为的更强。闻人说的对,等没办法,再将生路留给阿拂,我们都会拼死保护她的。”
昙姜抿紧了唇,最后看向了李南音“你呢,你和他们不一样,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李南音手捏传音对符“姐姐,打晕阿拂,让她避开撕心这一劫,恐怕也不能保证她安稳无虞。这撕心不知道做了什么,导致太初神器全部在预警。我直到现在还没联络上看守怜情的况雪沉。北海之外,恐怕也是一片狼藉”
昙姜微微怔,这才注意到闻人不弃手中发光的真言尺。
闻人不弃指了下海中央“打晕阿拂这事儿,我觉得你就不要想了。阿拂脑筋转的很快,因为足够信任你,一时间才会被你蒙骗。只需稍稍一想,很快就会反应过来。”
话音刚落下,便瞧见昙姜转头望向海面。
不多时,姜拂衣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。
姜拂衣落在昙姜面前,拳头攥着,瞧着有些生气“娘,您不是要融合法力,跑回来做什么和他们商量打晕我,像十一年前一样,将我丢出北海,丢上岸”
昙姜哑了哑,片刻,紧紧闭了下微红的眼睛“阿拂,撕心虽然已被剑气莲花和神族封印,消磨的只剩下几千年寿元,但娘仍然没有自信将他重新封印。”
姜拂衣也不是真的生气,因为母亲的举动,原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,慌忙安慰她“再加上我,足够了。我感觉咱们娘俩联手,这一战最坏的结果,无非是一起被封印。”
只是这个被封印,不再像从前那样,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。
需要在剑气莲花内陷入沉睡,以全部精神力镇守。
撕心不死,莲花不熄,便无法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