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可不是。」赵燕恒也笑了,将身子一倒,头又枕到妻子膝上,「从前总觉得这事儿还远,倒也没什么,如今眼看着就要成了,反而患得患失起来。」
绮年替他卸了发冠,用手指轻轻替他在发丝里按摩着,道:「这也是人之常情。不过,郑家会罢休么?」
「自然不会。」赵燕恒舒服地阖了眼睛道,「只是一时半时他们也不能做什么。皇上也要慢慢地分薄他们手里的势力,不好做得太难看。毕竟也还是想着保全三皇子,否则也不会答应他娶陈家姑娘了。」
绮年轻轻嗯了一声,默默替他按摩了一会儿,小声道:「今儿碰见韩家伯母,她问我——问我有动静了没有?」
「嗯?」赵燕恒立刻睁开眼睛,「难道你有了?」
「不是——」绮年撅了撅嘴,「我是想,是不是也该——」算算,她马上就满十七了,若说这时候生孩子也勉强了。
赵燕恒惊喜道:「你不是说晚些年再要孩子么?」
绮年红了脸:「其实我也没有特意——原也想着顺其自然的……」
赵燕恒翻身坐起来把妻子搂在怀里,笑道:「只要你愿意生,自然就有了。」
绮年听这话有点儿不对劲,抬头看着他:「什么意思?莫非是你——」
赵燕恒反而有几分不自在了,轻咳一声:「你说不想生,我也觉得是早些了,一直叫清明算着你的小日子呢……」
绮年瞪大了眼睛:「难怪你——」难怪她比较担心的那几天,赵燕恒或者有事晚进来,或者说累了,总不行房。
「你真好——」绮年心里一阵暖洋洋的,伸开手臂搂住丈夫的腰,脸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,「我都不知道……」怕是再没哪个男人会这样体贴了。
赵燕恒摸了摸她的脸:「从你嫁进来就一直委屈着……」尤其是他去渝州那一次。
「不委屈不委屈……」绮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。秦王妃刁难算什么,丫头们有别的心思算什么,院子里有姨娘通房找麻烦又算什么,有赵燕恒这样的体贴,别的都是浮云。
绮年一时间豪气顿生,握着拳头向赵燕恒保证:「我们一定儿女双全,叫谁在外头也说不出什么来!」
赵燕恒笑着抱紧妻子:「那,我们今天晚上就努力?」
绮年脸一红,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点太过引人想歪,红着脸捅了赵燕恒腰间一拳,挣扎着要下地:「王妃不在,我还得去看看厨房呢。别的不说,一日三餐总不能乱的。」
这一说,又想起好多事来,绮年一件件地算:「我哥哥也快要外放出去了,我想着山高路远的,送什么东西路上好用?两位表哥也要成亲了。还有燕好的亲事——」
「舅兄那边,大热天的赶路,备些成药是最好的。」赵燕恒跟着下炕来,看着妻子拿梳子抿鬓边头发,「这些你吩咐清明去办就是,她通药理;另外再送二百两程仪。两位表兄那里,你开了库房去挑就是。至於燕好,这事急不得——过些日子没有什么事,父王自然就消了疑心了。」微微一笑,「别小看了肖侧妃,她是个聪明人。」
绮年白他一眼,站起身来:「照你这么说,好像这院子里都是明白人,只有父王是糊涂人了?」
赵燕恒跟着她往外走,叹道:「这话说起来也不为过。后宅里是你们女人的地方,这些事儿,我们男人实在是不懂。」
绮年冲他皱皱鼻子:「你们男人啊,就是把人娶进来就往后院里一丢,管都不管,自然糊涂了。」
赵燕恒紧走一步,携了妻子的手笑道:「这话实在太冤枉了,一竹竿打翻一船人,我哪有这样?」
夫妻两人说着话出了房门,刚走到游廊上,就听见下房里有人在哭。绮年不由得扬了扬眉:「谁在哭?」
如鸳过去看了看,回来小声道:「是秀书。」
「哦?」绮年笑嘻嘻看了赵燕恒一眼,「世子爷,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秀书姑娘受了什么委屈呢?」
赵燕恒也笑道:「后宅的事,自然是世子妃做主,本世子听命行事。」
绮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,拉了他小声问:「这个秀书到底有什么本事?不会是训练过的刺客什么的吧?」
赵燕恒倒笑了:「若是这样的,派到我身边来倒会引人疑惑。秀书这样的,琴棋书画皆精,不过看她的手就知道,并不是练过的,否则我也不敢带着她。」
「那我就放心啦。」绮年笑嘻嘻拉起他的手,「我们去瞧瞧秀书姑娘到底在做什么。」
林秀书一直跟针线房的丫鬟们住在下房里,绮年和赵燕恒进去,正见她手里抱着些东西在低声哭泣,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一看,连忙放下东西起身行礼:「奴婢给世子请安,给世子妃请安。」
「大白天的,哭什么呢?」绮年也不叫她起来,就拉着赵燕恒的手站在那里,笑盈盈地问。
林秀书听了这句话,眼泪唰地一下流得更急:「奴婢,奴婢——」
如鸳不客气地道:「世子妃问你话就直说,吞吞吐吐做什么?你有时间在这里哭,世子和世子妃可没时间陪着你。」
林秀书吃了如鸳一顿排头,不敢再装柔弱,将自己方才抱着的东西拿过来,哭道:「这是奴婢昨日刚刚绣好的帐子,今日在院里挂了一会儿,就成这样子了——」
绮年仔细一看,那帐子绣得十分精致,但上头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道,将绣线都划断了好些:「不过是个帐子,就至於哭成这样儿?」
林秀书抬起水汪汪的眼睛,可怜兮兮地看着赵燕恒:「这是小雪姐姐吩咐奴婢绣给世子和世子妃的,不过才挂出去半日就被人划成这样……奴婢也不知是招了谁的眼——若是跟奴婢过不去,犯不着这样——谁不知道这是绣给世子和世子妃用的,如今弄坏了,奴婢如何交差……」
绮年听她这话说得夹七夹八的,不由得笑了笑:「照你的意思,谁划坏了这个帐子,就是在跟我和世子过不去?」
林秀书忙道:「世子妃看,这上头绣的是并蒂荷花鸳鸯图,可这人却正是划在鸳鸯上,分明是有意诅咒世子和世子妃。」
绮年越听越好笑,这挑拨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:「那你说这是谁在诅咒我和世子呢?」
林秀书觑着绮年的笑容,有些不安起来。她本是永顺伯买下的孤女,自小就琴棋书画地教导起来,原是为了送进京城笼络人的,却在渝州派上了用场。初时她还想着替永顺伯做事,后来才知道赵燕恒竟是郡王世子,顿时转了心思——能在郡王府有一席之地,比跟着永顺伯又好了。
谁知道来了京城,绮年就把她往针线房一扔,真当成个普通丫鬟来用了。她忍了许久,今日终於逮到一个机会,怎能不赶紧说出来呢?便是不能近身伺候赵燕恒,至少也要让赵燕恒眼里看得见她,想得起她才是。
「奴婢看着,今日只有夏轩的采芝姑娘从这里经过……」林秀书带着一丝希望盯着绮年看。听说这位世子妃是不容人的,夏轩里本有三个通房,如今只剩一个了,有这样的机会,难道她不发落?
绮年嗤了一声笑了出来:「你亲眼看见采芝划了你的帐子?」
林秀书答不出来了:「今日只有采芝姑娘从这里经过——」
「行了!」赵燕恒懒得再看她拙劣的表演。林秀书还是适合演那种书香门第的落难小姐,一旦绮年把她扔到丫鬟们的行列里,她也就再演不起来了,「帐子坏了就再绣,不然要针线房的人做什么?」拉起绮年,「走吧,不是还要去厨房么?」
林秀书獃呆跪在地上,半晌,忽然听后窗外有人冷笑了一声。她挣扎着站起来去看,腿却跪得麻了不听使唤,等她挪到窗口时,外头早就没了人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