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你拿棍子来啊。」
赵燕恒低笑一声,拉了她的手往下探了探:「在这儿呢。」
绮年登时脸红得像刷了一层辣椒油,只呸了一声就被堵住了嘴,还没等着把帐子扯下来,外头如鸳已经轻轻敲了敲门:「世子爷,世子妃,王爷也回府了,正在丹园发脾气呢。」
王爷为何发脾气,自然是用膝盖想也知道。若是赵燕妤不曾生病,这事也就糊弄过去了,偏偏深秋水冷,赵燕妤又是娇生惯养的,被冷水一激如何不生病?这事想瞒也瞒不住了。
绮年和赵燕妤过去的时候,两位侧妃和赵燕好并赵燕平都已经在了,只有赵燕和这些日子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跟着张殊操练,并不在京城之中,故而不能回来。
姚黄将众人都拦在厅上,道:「王爷正在里头与王妃说话呢,县主不能受凉,王爷说就不必劳侧妃们来探望了,且县主是晚辈,也当不起。两位侧妃请回罢。」
赵燕平也是匆匆赶回来的,报信的小厮不大清楚情况,却听说赵燕妤落水与绮年脱不了干系,不由得拿眼冷冷盯着绮年道:「妤儿好端端的怎会落水?嫂嫂是与母妃和妤儿同去外祖的家的,可知道么?」
绮年暗想这可是你自己问的,那别怪我了,遂靠在如鸳肩上装虚弱道:「真好吓人!原是县主说要在群芳洲上给老侯爷钓几尾鱼熬汤,叫人将饭食送到亭子里用,谁知道有个食盒里竟不知怎么爬进去五六只大蠍子!幸而捧着食盒的丫头摔了,那蠍子都爬了出来,县主被吓着了,不慎落水。好在水浅,不然几乎没把我吓死了。」说着装出一副受惊样子。
魏侧妃等人听见蠍子,不由得都吓了一跳。赵燕平却不相信,追问道:「食盒里怎会爬进蠍子去?如今这大冷天的,蛇虫都不出来了,怎会往食盒里爬?」
绮年一摊手:「这我便不知了,东阳侯府里我也是头一回去住着,哪里知道呢。」
赵燕平还要再问,秦王妃已经听见动静走了出来:「都住口!妤儿在里头睡着呢,这吵吵嚷嚷的像什么!世子妃既说不适,就该在屋里好生歇着,没的到处乱跑什么。」
这就叫恼羞成怒。绮年心里嗤了一声,看秦王妃眼圈都是红的,便装出一副委屈模样:「世子听说县主病了,急着过来探望,儿媳才一并过来的。」
秦王妃狠狠瞪了她一眼。当时她虽不在群芳洲,但事后问过了伺候赵燕妤的丫鬟,哪里还有不明白的?若说绮年根本不知情,她心中实在不信,哪里就那么凑巧那丫鬟就把食盒摔了?哪里又那么凑巧就摔在赵燕妤眼前呢?只是绮年从头到尾都没让人抓住什么把柄,就是秦岩眼睁睁在一边瞧着,也挑不出什么来。更何况赵燕妤落水千真万确是自己掉下去的,根本不曾有人动过她一个手指头。
「都回去罢,大夫说妤儿是风寒,将养为要,都不必过来探看了。」又冷冷看了绮年一眼,「世子妃也回去好生歇着罢,既是病了,也是静养为宜,话说多了反要伤神的。」
绮年知道秦王妃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许把秦岩救人的事说出去,便笑了一笑道:「多谢王妃关心。」至於说不说的,她自有考量。
众人都走了,赵燕平却不肯走,急道:「母亲,此事绝非凑巧。」
秦王妃尚未及叫他不要说话,昀郡王已从里头出来,冷声道:「什么绝非凑巧?那是你外祖家中,难道有人能害你妹妹不成?还不快回你自己屋里念书去!」
赵燕平不敢再说话,悻悻走了。秦王妃垂泪道:「王爷跟妾身生气,何必拿孩子们撒气?」
昀郡王脸色铁青:「你还要说!我且问你,那蠍子哪里来的?」他去东阳侯府亦不是一两次了,别说秋冬,便是夏天也没见过蠍子爬到食盒里去的。
秦王妃无言以对。那蠍子是怎么回事,秦岩早已招认了,却不说是赵燕妤叫他抓的,只说自己看着绮年对县主不恭敬,所以想着给县主出出气。但这话却是不能说给昀郡王听的。昀郡王此人极重礼数,便是从前心慕自己,也是从不曾越了礼,若是听说秦岩为了赵燕妤去捉弄绮年,必要生气。且秦岩的性子从来不是那等泼皮胡闹之人,这捉蠍子的事只消一想,便会想到赵燕妤头上,岂不是引火烧身?
昀郡王见她不说话,越发的疑心:「究竟怎样?可是妤儿胡闹?」从前女儿尚小,且姑娘家皆是秦王妃在后宅带着,没有个当爹的天天来查问女儿德性如何的,只是每日眼前见着,觉得女儿也是守规矩的,偶尔有些顽皮,也当是年纪小的缘故。只自从赵燕恒的亲事开始,听立秋说赵燕妤身边的丫鬟私下里议论世子,便有些不悦了——丫鬟们私下议论主子,自然是主子不曾约束好——虽说当时只撵了春娇秋婉,却也存了个警告的意思。本当女儿渐渐的好了便罢,偏今日又出这么桩事,怎教他不疑心呢?
秦王妃怎敢说实话,掩了脸哭道:「实在不知那蠍子是如何爬进去的,我哥哥为着这事已经将那失职的丫鬟打死了,王爷如今不相信,可是要把妤儿也打死不成?」
昀郡王也只是怕女儿闯祸,哪里是要把她打死呢,见秦王妃哭成这样也不好再问,伸手扶着道:「我也只是担心妤儿,既无事是最好。」
秦王妃拭着泪,打点起精神来又与昀郡王说了一会儿话,好容易见昀郡王脸色松了些,正暗地里吁了口气,魏紫忽然一头撞进来,满脸慌张。秦王妃吓了一跳,喝道:「张张慌慌的做什么?」
魏紫慌乱道:「长松在外头,说,说——」打量着这事也掩不住,只好道,「说是秦家四表少爷去吴府退亲了。」
秦岩这一举动,着实叫人吃惊。绮年听了碧云的话,犹自不敢相信:「当真?」
「当真的。」碧云是与红罗一起来的,打着幌子说是给绮年送东西,实则是来打探这件事的,「老爷和二老爷都在衙门里呢,只有霄少爷今日休沐在家,那秦四少爷就找上了霄少爷,也不说为什么,只口口声声说要退亲。霄少爷再问不出个四五六来,恰逢着霆少爷也回来,恼得了不得,若不是看秦四少爷一瘸一拐的,当时就要打人了。太太和二太太都糊涂着,听说姑奶奶今儿刚从东阳侯府回来,叫我们来问问,可是有什么事?怎么前些日子还说要紧着娶呢,如今就说要退亲了,且又是秦四少爷自己来的——便是要退亲,也没个少爷家自己上门的道理。」
绮年哭笑不得,不知是该夸秦岩有担当,还是该骂他是个糊涂鬼。秦王妃死死要遮着赵燕妤落水被秦岩救上来的事,他倒好,自己先捅出来了。一瘸一拐那是东阳侯问出来蠍子的事与他有关,将他打了十板子的缘故。本来是关起来反省了,想不到早晨自己才跟着秦王妃回来,这位已经觑了空儿跑出去退亲了。这倒也好,省得她还要犹豫此事究竟要不要与郑氏说,秦岩自己捅出来,可就怪不得别人。
「……县主?」碧云瞠目结舌,红罗气得就要站起来,「既这么着,为何还要求我们姑娘呢?如今弄得要退亲——我回去与太太说去!」
「你与二舅母细细地说,此事总不能太急,不要坏了雪表妹的闺誉是最要紧的。幸而秦岩不曾找到衙门里去,总归先摀住了不要闹大,此事是他们理亏,我们当可徐徐图之。」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,哪怕吴知雪毫无错误,退了亲这名声也是要受影响的。
红罗一肚子气,匆匆告退。如鹂蹑手蹑脚进来,小声道:「王爷在丹园里大发雷霆,把人都赶了出来。县主身边的两个丫鬟都被打了撵到庄子上去,连魏紫和姚黄都在院子里跪着呢。听说王妃哭得不行,如今满府上都在悄悄议论这事,还有人跟奴婢打听呢,不过奴婢只说不知道,一个字都没往外漏。」
绮年微微一笑:「你如今越来越长进了。」
如鹂得了夸奖不由得眉开眼笑,又道:「王爷把世子叫到书房去了呢,不知说什么。」
「还能说什么。」绮年猜都猜得出来,「必定是商议县主的事。瞧着罢,一会儿世子回来便知道了。」
赵燕恒直到天黑透了才从外书房回来:「可不是商议这事么。秦岩这小子,看不出来竟如此大胆,如今被东阳侯拖回去请家法了。」
「父王打算怎么办呢?」绮年饶有兴趣,「会将县主嫁给秦岩么?」那倒是表哥表妹又凑成了一对了。
赵燕恒笑着摇摇头:「王妃哭得快要死过去,只说是秦岩自己一厢情愿,与燕妤毫无关系。最后议定了,二月里燕妤一及了笄,立刻就出嫁。」顿了一顿道,「父王的意思,叫王妃一心替燕妤准备出嫁的事,家里的事怕是要准备让你管了。」
绮年吓了一跳:「这么快?」
「父王这次是真恼了,说王妃教女无方,这家怕是也管不好的。你是世子妃,将来是郡王妃,这家自然该你慢慢管起来。不如就借着如今给二弟娶亲的事,慢慢学着入手。」
绮年登时皱起了眉:「这可不是好时候。一则你要去渝州,二则二弟的亲事王妃可是不放在心上的,没准就要出手搅一搅,到时候我没脸事小,二弟的亲事可是大事。」
赵燕恒笑着搂了搂她:「就知道你是最顾大局的。我替你推了推,也说二弟的亲事耽搁不得,定了仍是王妃主事,你和两位侧妃协助,慢慢学着入手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