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(2 / 2)

表妹难为 朱砂 5373 字 3个月前

冷玉如既如此洒脱,绮年和韩嫣自也不能摆出一副粘粘糊糊的作派,三人在长亭内以茶代酒饮了一杯,冷玉如便上了马车,张英带着张家二十名家丁左右护送,加上满满几车嫁妆,就此相别。

虽说之前也曾在成都分别过,但如今冷玉如已嫁作人妇,这次送别也就更添了几分惆怅。绮年和韩嫣直看着车队消失在天边,这才没精打采地返城。韩嫣道:「去我家中坐坐?」

绮年叹道:「算了,你家里也忙得不行,我倒是去铺子里看看也罢。」韩家是新置的宅子,虽则带着家俱,但总有不如意的地方要重新安排过。何况韩太太想着韩兆成亲之事,索性一次将宅子收拾出来,省得日后再折腾。

绮年那蜀锦蜀绣的生意在春闱前后达到了一个高-潮。小杨从成都华丝坊进了一批元宝如意花纹的半锦,取名为「三元如意」,不仅仅在京城,甚至在直隶也有销路。因韩兆当日就是穿了这样一件淡青色半锦衫参加了殿试并点为传胪,因此这种花色的料子销路极好。直到如今天气炎热,蜀锦穿着有些重了,销售额才回落了下去。

绮年去的时候如鹃带了个小丫鬟正在整理新运来的一批料子,这是用来做秋衣的。见绮年来了,如鹃十分欢喜,又是倒茶又是端果子。绮年看她脸色红润精神饱满,显然日子过得很是不错,心里也欢喜。

如鹃陪着绮年说了几句话,绮年看她一个劲地挑那果子里的酸杏干吃,不由得心中一动:「这是--有喜了?」

如鹃顿时面上飞红:「才两个月呢。当家的不许我做重活儿,特地找了个小丫头来帮我。其实我既不吐又不晕,能吃能睡,哪里这样娇贵了呢!」

「哎,头三个月可不能大意!」绮年也欢喜起来,「不能提重物,不能突然用力,不能从高处跳下来,不能……」倒说得如鹃笑起来:「姑娘懂得怪多的……」

绮年讪讪住了口,心想我还有一整套的孕妇注意事项与婴儿养育大全可以告诉你呢,只是不敢说而已:「总之头三个月切莫大意,这是头一胎,养好了,后头再生也顺当。」想想自己如今还只是个未婚姑娘,还是不要说得太多以免惊世骇俗的好。

如鹃低头摸了摸肚子笑道:「请过郎中了,也是这般说的。如今有这小丫头帮着我,当家的又分了许多活计去,实在也用不着我做什么。算来这孩子来的也是时候,等出了三个月,又该各家做秋衣冬衣,到他临盆便是过年,那时候生意也不做了,什么也不耽搁。」

这说得绮年也笑起来。如鹃说了一会儿闲话,便叹了口气道:「当家的前几日从老宅回来,说是……如莺那丫头做了立年少爷的通房了。」

「通房?」绮年吃了一惊,「不是妾?」通房丫鬟连个名份都没有啊。

如鹃低头道:「是通房。立年少爷说了,不曾娶妻,不可先纳妾,不过日后娶了妻,必定抬举她做姨娘。」

「那哥哥打算几时娶妻呢?」

「如莺说,立年少爷已过了院试,如今是秀才了。只等乡试和会试了。怕是--要待会试之后才会……」

绮年扳着手指一算:「那岂不是至少还要两年之后?」这还得周立年一举得中呢,若是中不了,又得再等三年。何况周立年未必只满足於举人,说不定要等中了进士才成亲。就算他来个三元及第,那也得三年之后。到时他方过弱冠,娶妻正当时,可是如莺二十岁,在这个年代,女子的青春就算已过了。

「如莺这丫头,怎的如此死心眼……」

如鹃叹道:「当家的劝过她,她只是不听,也不知怎么的,就认定了立年少爷。当家的回来与我说,他在成都办了几日货,眼看着立年少爷似乎也并不十分--倒是如莺,伺候着少爷,捉着空儿还去七房伺候七太太。我听家里留下来的婆子说,是七太太做主,叫立年少爷收了如莺的。」

既然她自己打定了主意,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?绮年跟如鹃再说了几句话,叮嘱她千万养好身子,正要起身出来,却听外头有人敲门。

那小丫头香铃儿十分勤快,一溜烟儿跑出去,片刻就扬着声儿喊:「杨娘子,有人来买料子。」

如鹃忙忙迎出去,绮年也跟着走到门口一看,不禁怔了。香铃儿领进来的人身穿简单的玉色宝相花暗纹的夹缬袍子,倒像是个年轻商人模样,不过这人绮年是认得的,他根本不是什么商人,而是昀郡王府的世子,赵燕恒,三天前,他们刚刚在显国公府见过的!

「这位公子--」如鹃有些犹豫。自打做了这蜀绣蜀锦的买卖,她也出入过京城一些高门大户的人家,眼前这人虽然穿着不怎么打眼,但那件夹缬袍子染出的宝相花十分精致。如今京城里头,夹缬已经不甚流行,这般精致的印花倒是少见了。加上此人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,怕不是等闲人物。这等人物来这里买料子,实在是……

「周姑娘。」赵燕恒对如鹃微微点头,眼睛却只看着绮年。

「如鹃,你和香铃儿自去整理料子罢,叫香铃儿不要乱说话。」绮年真想翻个白眼。她前脚进门没多久,赵燕恒就后脚上门了,这哪里是来买什么料子,分明是来找她的。真难为这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,没准是一路跟着的吧?

如鹃虽不知怎么回事,但见绮年神色凝重,当即便叫了香铃儿出去,临走还不忘道:「姑娘,我就在外头,若有什么事,姑娘就喊一声儿。」

绮年苦笑。心想万一有什么事,这院子里总共四个女人,香铃儿十一二岁大,如鹃还是个孕妇,能起什么作用呢?

赵燕恒倒是笑了,对身后跟着的青衣侍女道:「你也等在外头罢。」

青衣侍女身材修长,一直垂着头,此时才抬头看了赵燕恒一眼:「公子--」

赵燕恒摆了摆手,跟着绮年进了里间的小屋,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,反而对绮年一伸手:「周姑娘不必再多礼了,请坐。」

绮年很是无奈--这里到底谁是主人?不过她也不想再行什么礼了,侧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:「世子来此,想来不是为了买料子罢?」

赵燕恒笑了笑:「一来是谢周姑娘上次青云庵相救,二来是谢姑娘上元节送信,三来……」

绮年很想说,不要再谢了,只要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要找上我就行了。不过赵燕恒接着便问:「前日,姑娘在显国公府上看见了什么?听见了什么?」

绮年一怔,本能地假笑:「世子说的是什么?」

赵燕恒似笑非笑:「当日姑娘三人面色苍白,是被什么吓住了?」

这家伙观察力为什么如此敏锐!绮年咳嗽了一声,正想着有没有可能说句谎话,赵燕恒已经缓缓道:「东阳侯已经找上了显国公,要将一位秦苹姑娘许金国廷为妻。这位姑娘想来你也该认得,就是在东阳侯府里落水的那位。」

绮年心里一紧,想起许茂云微微红着脸看金国廷的模样,不由自主地道:「听说秦苹姑娘只是东阳侯府的远房亲戚,金公子却是未来的国公,这--」

赵燕恒唇角微微一弯,带着几分讽刺:「秦姑娘在显国公府遇了歹人,已与金公子有了肌肤之亲,金府大奶奶亲口许下,说金公子定会负责。」

绮年对於金大奶奶的作法实在也是无法评价,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。赵燕恒注视着她:「当日秦姑娘的丫鬟也被歹人杀死在显国公府,此事--显国公府已然脱不了干系。我只想--当日姑娘似是也在那附近,可否看见了什么?不瞒姑娘,国廷不愿娶秦姑娘。」

换谁也不会愿意啊!绮年叹了口气:「说起来,秦姑娘所谓的遇了歹人,与她的丫鬟死在显国公府,恐怕是两回事。只是--我若将当日所闻所见说与世子,世子出了这门,休再提我名字,我更不可能去做什么证的。」

赵燕恒失笑:「我自然不会要姑娘去做什么证。到底是事关秦姑娘的闺誉,岂有对簿公堂之理呢?」

「还有--」绮年突然想了起来,「我那个银香薰球,也请世子还我。无论是青云庵还是上元节之事,我统统都不知道。」

赵燕恒倒笑了:「这岂不有些自欺欺人?」

绮年苦笑:「世子明鉴,我不过是一介平民,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,那些秘事我实在不想知道--我还想多活几年呢。」

赵燕恒敛起了有几分戏谑的笑意,眉眼间倒带出一丝苦意来:「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呢?安稳是福,可未必人人都有。」

他突然发这么一番感慨,绮年倒有几分尴尬,拿起桌上的茶随便地喝了一口,清清嗓子:「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,只求个心安罢。」

赵燕恒瞧她片刻,展颜一笑:「说的是,心安即好。」

他生得俊秀,只是脸色有些苍白,就显得线条有些单薄模糊,但凡有人见他,一则被他世子之位逼得不敢多视,二则因他久病之名,不免都只会注意他的病态。如今这展眉一笑,居然平添了几分神采,跟刚才竟然有几分判若两人的模样。

绮年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。第一次见面在东阳侯府的假山之内,虽然说是见面,其实连个脸都没见着。第二次则在青云庵,别说赵燕恒当时脸上抹得乌七八糟,就算是他没抹成花脸猫,那种情形之下绮年也只顾得上紧张,顾不得欣赏什么美男子了。倒是此刻,她倒得以从容地端详一下这位「病名」远扬的郡王世子:「世子今年去山西……」

绮年一说出这句话就不由得后悔了。瞎打听什么呀,嫌知道得不够多,死得不够快吗?不必说路上的山匪流民,也不必说赵燕恒带着伤回到京城,单说上元节她去接头的居然是皇长子妃,这事就必然不是人人都能听的!

不过赵燕恒却只是坦然一笑:「正如姑娘方才说的,不过是求个心安。国家如此,政事如此,不说什么匹夫有责,只恒忝居其位,不能袖手旁观而已。」

我没想夸奖你啊亲……绮年低头无语,半晌才叹了口气:「其实秦苹的事是这样的……」